1
呕吐从几天前就开始了，店小二提着一桶水表情僵硬的从笼子顶端浇下来，黄色的液体和白色的蛆虫从缝隙里淌出来，有人昏黄的眼睛从里向外木然的看着过往的人群。店小二干呕一声，拼命地挤压着早就一无所有的胃，然后从脊梁骨硬生生的渗出寒意来。
夏天的洛拓城极尽繁华，甘孜成熟的葡萄吸引着大批的奴隶主。洛拓的奴隶大多来自滇国和北胡。南滇的奴隶一般都有不错的行情，价格便宜而且最多熬到洛拓的冬季。北胡的奴隶体格健壮挨得过甘孜昼夜悬殊的温度，一般是要养着过冬的，养活体格硕大的北胡人可不是个小数目。
“把他们拖出来洗洗，大夏天的连棚顶上的西瓜都熏成一股粪味。”喝着奶酒的奴隶贩子在里面吆喝着。忍着恶心打开笼子上得到铁锁，里面长期豢养的苍蝇轰然而出，“哇”，店小二一口胃液终于成功的吐到了笼子的铁栏杆上。
买卖奴隶的禁令帝都照旧已经颁布，只不过洛拓城与中原地区远隔沙漠，再有力的法令也是一纸空文。
正午的洛拓城酷热干燥，灼热的阳光和着灰尘混杂出一种呼吸空难的错觉来。可是依旧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装载着奴隶的车不时吱吱扭扭的被送到肉市去。一辆庞大的马车缓缓的从街道的拐角处转出来成功的占去了街道一半的空间，人群逐渐朝街道两边挪动起来。
“停下”有女人温软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来。
有仆从把脑袋伸过去问：“夫人，怎么停下了。”
“把前面的奴隶买下来放了吧。”
马车继续往前，旁边的人唯一看见的只是帷帐掀开时缀着宝石的鞣皮皮靴和旁边鲜红的花。
2
白色的大理石和黄铜结合成金碧辉煌的样子，高耸的塔尖是洛拓尊贵家族一贯的建筑风格。只不过在这些坚硬的石头建筑中心则是一方南方水泽上有木制的小桥里面是些正在开着的莲花，整个水泽就像一颗柔软的心脏。
空旷的厅堂里女子长长的裙摆轻轻的摩擦过地上的砖石。透过窗户金黄的光线她停下来端详着前面挺拔的身影，很久了没有这样的仔细的看过他，映像里他依旧还是帝都叱咤风云将军，云锦段子果然比盔甲更适合他，没有肃然的杀气俨然一副富室公子的模样。
“阿离，怎么是你？”他从桌案上成堆的公文里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疲惫的笑来。
“酒庄后面育着的爪兰开了，我去移些回来。”她摇一摇怀里的兰花，接着说“就是不知道活不活的了。”
“以前落霞轩的爪兰开的是最好的，醉美人是好酒，可惜拿不到洛拓来，也浇不到爪兰了。”他站起身来拿过一件披风替她披上说“气温冷下来了，夜里睡觉放下外室帐子来，我知道月光透不过来你不习惯，可是这里比不了中原。”
“嗯”她低低的回一声，然后把爪兰插进案几上的花瓶里。
“阿离”他唤一声。“嗯”她回。“过不了多久我会带你回中原的”他说。
“阿离倒觉得洛拓是个好地方，将军觉得呢？”她看着他想告诉些她的想法来。
他的面色变了变接着说：“帝都传来消息，恐怕南滇那边要打仗了。”
“就说将军受不住边界荒凉，病在洛拓。”她的手指绞着衣袖眼睛里泛出恨意来，“那样的帝王，居然还指望你效命于他。”
“国家大事，说不了气话。”他轻轻斥责了她接着长长输出一口气来。
3
夜雾笼罩着整个洛拓，原先人来人往的城池现在就像一座空旷的鬼城。几只黑影飞快的掠过司命府的高墙跃进院子里，黑夜又一次陷入寂静。
清晨阳光温和的拂照着大地，整个洛拓城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战马隆隆的蹄声成为洛拓新的一天最初的声音。
高欢从帝都时就听说漠西是极尽荒凉之地，这次见了真的是无比萧条。先是靠海的若加城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被贬到了漠西。滇国，北胡反抗不断，南面图亚帝国隔着海峡虎视眈眈，这次南滇造反多半就是图亚参了一脚。天下尚未平定，皇帝就急着上演狡兔死走狗烹的戏码。帝王如此薄情，姬帅这趟旨意恐怕是不会接下来了。
正午的阳光依旧如昨日一般毒辣，街道上气息恹恹的长着几株植物被来来往往的脚步踩得服服帖帖的趴在石板上。高欢坐着车辇手中捏着皇帝的密信，慢慢地扯成碎片。
4
“瑾莲，阿离从若加带过来的种，居然活了。”姬泫望着池里的莲花说。
“瑾，美玉也。夫人带来的自然是好花，帝都的水凉，宫廷里的花匠种不出来，皇帝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高欢心里装着事情，说起话来目光不知看着哪里，语调不悲不喜。“听说阿离公主前天放了十几个南滇的奴隶。”他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转过头来看着姬泫一字一句的说道“她是滇国人，终究是红颜祸水，这个女人靠不住。”
“靠不住？我没说错帝都要我死的人不少嘛，她要我死，我都死上一百次了。”姬泫接着轻笑道“高将军投到尚书局的书信和黄金本帅两年前就见到过，现在看见我流落到漠西来了，记起兄弟情义来了，当我不知道么？”
高欢心里一惊，继而紧紧地捏起拳头然后说道：“末将话已传到，告辞。
姬泫看着高欢愤然离开的背影，手里轻轻的抚摸着木桥的围栏。阿离，滇国人，都八年了，久的自己都忘了呢。
姬泫第一次征战冬天气候温和的南滇都城居然下起雪来，可惜以往富丽的南滇都城早就尸横遍野。士兵攻入皇宫的时候到处焦土一片，温热的瓦片上融化的落雪滴落下来，冲刷着地面上光滑的石板殷红一片。到处都是烧焦扭曲尸体的恶臭味，姬泫骑在马上一阵一阵呕吐起来。就在这时士兵来报：“将军，前面有座没有烧掉的楼台。”
也许时间倒退六年姬泫可能会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可是当时姬泫看见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映着窗口处白皑皑的雪花。如果说这场战争留下太多的丑陋和不堪，那么她就像是哪年的落雪一样是唯一剩下的，干干净净的。
5
阿离沐浴后穿过厅堂，在阁楼上的神像面前跪拜下来。宗教就是个为作恶的人平息内心的悲伤与恐惧的幌子，神悲世人的苦，世人悲自己的苦。阿离浅笑起来，同样是苦楚，不是就连神也避免不了的吗。
厅堂里的爪兰过了含苞欲放的时段正在怒放，和着醇香的酒气让人有些迷离。姬泫安安静静的站在大厅里，忽然觉得大厅是如此的空旷，除了爪兰光鲜的的色泽，居然，连自己脚步的回音都听得见呢。
午后殿外忽然有士兵来报：“高将军要还朝了，问元帅打算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