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欧阳所在的某乡镇派出所突然接到县公安局紧急通知：下午1点半召开全体干警会，一律着装，按时参加，不准缺席，如若请假，请示局长。欧阳问什么会？所长猜测道，可能是周末的例行学习吧，局长参加。
下午1点20分，欧阳早早来到会议室。按照划分的座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其他干警也都准时参加，按序就座。会议开始前，会场气氛热烈，同事三三俩俩，嘻打哈笑。
通知说1点半的会，快2点了，局长们还没入场。此时欧阳有一种预感：莫非要搞人事调整？因为上班途中，在红绿灯路口，遇见同事，开着警车，急着来开会，说是上午出发刚到目的地，就被所长召回了。其他不在家的同事也都接到通知，纷纷赶了回来。欧阳把预感悄悄告诉给邻座的同事，邻座不相信，说根本不可能。欧阳说，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一会儿就知道。
3点整，局党委一班人在局长的带领下鱼贯走上主席台。尽管坐在前几排，但欧阳还是没有看清他们的尊容，于是他摘掉近视眼镜，反过镜片仔细打量，看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严肃”二字，他们神态凝重，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欧阳预感今天局里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然不至于这么反常。他环顾周围，发现热闹的会场早已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神正迷茫地瞪着台上。
会议开始了。主持人第一句话就是：经局党委研究决定，报经上级公安局党委、县委、县政府、县人大批准，今天下午召开全体干警会议，进行中层干部竞争上岗、轮岗交流……。听到这儿，欧阳的脑袋懵了一下：他相信周围的同事也和他的感觉一样吧！
回过神来，就听一名副局长正在宣读决定免去中层正职干部的名单，紧接着又宣读决定任命中层正职干部的名单。然后是另一名副局长宣读竞争中层正副职实施方案，纪委书记宣读遵守的纪律和对违法违纪行为的处理意见。最后是局党委书记、局长动员讲话。
听着局长的讲话，欧阳竭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他对前途充满困惑和迷惘。几年来，在世事的磨砺下，他心无底气，胸无大志，随遇而安，习惯了世态冷暖，适应了平淡沉闷的生活。他缺少与命运抗争的勇气，缺少战胜困难的力量和信心。正如一首歌所唱：“我早已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他不愿再受到任何刺激和伤害，只想用孤独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用沉默回答一切。诗人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而欧阳却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找不到光明”！
听周围的同事正交头接耳：这次局党委人事调整有真事吗？竞争还是放弃？如果轮岗会轮到哪去？还找局长要求吗？还用托关系走后门吗……？这些问号也同样压在欧阳的心头，他思考着这些问题，与同事的心情一样，五味杂陈，难以说清。
欧阳生妻子的气。春节前，他想拜访一下局领导，被她劝阻，说每月还房贷、供孩子上学、人情世事……，都等钱花，哪还有送礼的钱！
欧阳生自己的气。称称萝卜掂掂姜，自己多大的能耐，半斤还是八两，别人没数，自己心里还没数！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一样的八小时，一样干工作，人家却整天围着局长转、出风头露脸、吃喝玩乐、外出学习培训考察开会带旅游爬山洗脚桑拿按摩唱歌跳舞喝咖啡，公款消费，好事一大箩，潇洒又实惠，而别人不愿干、领导不上眼的活却非他莫属，一年不拾闲，也干不出多少成绩，正如一位副局长退休前对他的评价：黑瞎子不吃肉——憨熊！他真憨吗？他心里明白。打鼓打不到鼓心里，敲锣又敲不到点子上，所以妗子不疼舅不爱。如今提拔重用真的全凭真才实绩吗？非也！而这些年来，欧阳除了真才实绩，其他什么也没有。凭啥考虑你？只有靠边站！
欧阳叹息生不逢时。自从调到局里，不到十年，他已参加了多次竞争。记得第一次竞争正职是98年。那时，他已是一名在某镇派出所任职6年的副所长，年少气盛，自作多情地认为各方面干的都不错，干部测评、民主测评、业务考试以及演讲答辩过五关斩六将，总成绩名列第一，二十几个符合条件的竞争对手中，选取10名正职，感觉十拿九稳，易如反掌！然而，谁能料到，局党委公布最后结果，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甚至最后一名都选上了，都成了正职，唯独他第一名名落孙山！局长不是在动员会上面对全局干警信誓旦旦：公开公平公正，不搞内定吗？他的成绩行啊，为什么偏没他呢？他要问个明白。生了几天闷气后，再也忍无可忍，早饭在家喝了1斤多白酒，壮着胆子，来到局里质问局长。局长给他解释道：欧阳同志，你工作是干的不错，大家有目共睹。但你缺乏协调能力，再说你的票少，人家的票多，所以没把你考虑进去，下次努力吧！局长的这番话意味深长，让欧阳琢磨了二、三天，最后终于悟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欧阳，你谁也不找，谁也不送，能重用你吗？星期天，他生气向亲戚朋友借了一万元，放在两瓶茅台酒中，提着来到了局长家，请求给他换个“肥差”，不想在“清水衙门”干了。局长笑逐颜开，满口应允，叫他耐心等待。结果，没出半月，一纸调令，局长被调到另外一个单位任调研员，许诺落空，万元巨款打了水漂，声响没听到！命运嘲弄人，似幕讽刺剧。气得妻子整天嘟囔他、孩子讥笑他！后来，听说一些给局长送礼的同事跑到新单位找他退钱，他或者不退，或者拒见，电话也不接，为此，人家把他告到市纪委，上级部门查实后，给了他一个“留党察看、行政记大过”的处分，大权旁落以及作茧自缚的滋味不好过，为此，他常常在单位酩酊大醉后嚎啕大哭，再后来，听别人说：他疯了！
之后，继任的下一届局长2003年进行人事改革，没再竞争上岗，中层正职直接由他指定任命。组织部门分给的十几个正科副科指标，全部安排给了他一手提拔的中层正职。剩下八个副科指标，中层副职他一个没给，全部作废。据他说：副职太多，给他不给他，怕闹事，宁可作废，谁也不给。欧阳是一名干了二十几年的老副职，局里的那点破事儿，他心里明镜似的：谁是局长的人，局长心里有数，局长经常把手下的人分类排队，然后画圈，谁站在他的队列里，他就会把谁圈进去，然后提拔重用！局长不把欧阳画在圈内，局里的诸多好事当然没有他的份！
耳朵听着主席台上局长的讲话，满脑子想的却是以前的事儿，而且都是特别烦心的事儿。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