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澜依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
眼睑的轮廓特别清晰，好像不那样就汪不住眼睛里的那潭水似的。

还记得在小时候，
哥哥就常常告诉她，她的一双眼睛澄澈透明，就像窗外的蓝天一样。

那蓝天是什么颜色呢？每一次都澜依扬起小小的犹如花瓣的年轻的脸不解地问哥哥。
蓝天的颜色是世界上最简单最纯粹的颜色。蓝天的颜色单纯而透彻，是像澜依一样美好的颜色。每一次哥哥都这样回答她。

从那时起，澜依开始变得很向往蓝天，向往和自己眼睛一样的颜色。
她真希望可以亲眼看看蓝天的颜色啊，哪怕就只有那么一眼也好。

她不只一次的在心里默默地许着这个愿望。她的内心是那么热烈地渴望着，能够看一眼纯洁的蓝天。是那样热烈地渴望。

只是，现实的大海却一次又一次吞噬这艘小船小小的愿望。
没错，她看不见。
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她就被剥夺了视觉。

可是澜依还是在等待，执着地等待，也执着地渴望着。

[02]

今天，是澜依17岁的生日。

妈妈今天特别的开心。
因为就在昨晚，澜依窗台的那盆昙花竟然推前花期十来天地开了，而且开放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妈妈说，这是好兆头。

澜依无奈地笑笑，她觉得妈妈实在是太过分紧张了。

可是妈妈却还是兴致勃勃地做了一桌子菜，心情很好的样子。餐桌上她滔滔不绝地讲，今晚的月亮是多么的圆，多么的漂亮。她还遗憾地对澜依说，只可惜今晚没有星星。

澜依安慰她，在月亮特别明亮的夜晚，是很少有星星的。
妈妈这才又高兴起来。这是澜依感觉到的。
她静静地扒着碗里的饭，一脸微笑地听妈妈说她小时候的趣事儿。心里突然的有种温暖溢得满满的，一种莫名的幸福感从心底里漫出来。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妈妈放下碗筷，吧嗒吧嗒地跑去接电话了。

嘴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可能是你哥哥打来的，我都说了人在北京就没事别老打电话来了，电话费多贵呀！”

哥哥？记忆忽然模糊起来。
澜依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个人...

小时候澜依总是能听到周围的人对哥哥的评价。
他的数学成绩貌似很好，获过几次全国的奥数竞赛奖项。而且澜依还记得，他似乎还很会弹钢琴，因为在家里的小阁楼上有一架旧旧的老钢琴，妈妈曾经说过那是哥哥的梦想。

梦想？...那是什么？
这个词和哥哥的人一样，对她来说非常陌生。

澜依从来都没见过哥哥，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他经常用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面颊说，温柔地告诉过她，她眼睛的颜色是和蓝天一样的颜色，是世界上最单纯的颜色。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嗯，很久很久以前呢。

从她有记忆起，似乎都是周围的人在谈论他的哥哥，而她却一直是充当听众的那个角色。
澜依微微仰起脸朝向窗外，静静地感受着月光温柔地抚摸。

一轮明月挂在枝桠间，月辉似涓涓细流，照得澜依家里如银如铂，朦胧而氤氲。不寻常的明月，似乎已经注定了今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客厅里忽然传来了母亲一声惊喜地尖叫，那发颤的声音，使澜依觉得出了什么事情。

“妈，怎么了？”澜依轻声回应着，一脸担忧。
“澜依，有人捐眼角膜给你了！你可以看见了！你终于要可以看见了！”母亲用那双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摇着她瘦弱的双肩，然后用力地抱紧了她。

澜依觉得自己的衬衫被什么打湿了。她知道，母亲哭了。
她想安慰母亲，一抬手，却发觉自己的手背上吧嗒吧嗒地被什么沾湿了。
原来，自己也哭了。

[03]

捐眼角膜的是一位比澜依年纪大了5岁的大男孩。
只不过，那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医生告诉澜依，他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

医生还说，他也拥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澄澈得仿佛将星光洒进了眼睛，透明得如同蓝天的颜色。

只是，三个月后，这双眼睛将不属于他了。

澜依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自己将获得光明的同时，别人也将失去他宝贵的生命，这个想法让澜依心里很难受。

澜依对母亲说，我想去看看他。
母亲点点头说，你应该去看看他。

澜依是在好心的护士姐姐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迈进病房的。
记忆中的病房应该是充满药味，是充满呻吟的。但是，这里像薄荷一样清新的味道，一下子让澜依心里轻松了一点，阳光了一点。

她好像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里了。

“坐吧。”他轻声说道，伸出白皙的手牵住了澜依。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手指滑过钢琴的触感，令人舒服。他的手掌也很温暖，掌心厚实的温度，让澜依不知觉地想起了“踏实”这个词。

澜依得自己承认，因为看不见的原因，自己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女孩。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会让她情不自禁地紧张和莫名的害怕。但是，这个男孩却让她感到无可言状的心安。
尽管，她看不见他究竟长得什么样。

“你可以称呼我为轩。”他说。
“你好，轩。我是澜依。”
“你好，依。”

不知怎么的，澜依很喜欢这样的称呼，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04]

轩是从北京来的大学生，成绩很好。曾几次在全国的奥数比赛中获奖。
只可惜，他读的是北京的音乐学院。

澜依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我正在和全国的的奥数冠军说话呢，呵呵。”

轩也笑了。
澜依感觉得到他的笑容很浅，像是一抹在水中晕染开的水墨，轻易而不易捕捉。

“想听我弹钢琴么？”轩的声音很轻，像从远处飘来的一片云。
“好的呀。”澜依快活地笑了。

轩浅浅地微笑着，笑容在阳光下显得生动起来。窗外细小枝丫上的叶子一点一点抵达他们的肩膀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