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寻水
仲夏时节,到了江南,抬眼一看,江河现滩,湖港见底,田地枯干,黄尘弥天。本地人都在祈天:及时的雨呢?外地人都在追问:江南的水呢?是啊,江南的水呢?三国刘璋到了江南,满眼汪洋,据说他哭了七天七夜,才哭出了
仲夏时节,到了江南,抬眼一看,江河现滩,湖港见底,田地枯干,黄尘弥天。本地人都在祈天:及时的雨呢?外地人都在追问:江南的水呢?是啊,江南的水呢?
三国刘璋到了江南,满眼汪洋,据说他哭了七天七夜,才哭出了几片小小的陆地。唐朝杜甫到了岳阳,登楼而望,“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看到的是白水滔滔,绿野无涯。儿童时代,我的家就被水环绕着,前有大河长流,后有深湖静卧,北有荷塘鱼跃,南有田沟蛙鸣。春天或者夏天,上学或者回家,在水田,在水沟,在湖畔,顺手就可以捉到一两碗鲫鱼或鳊鱼。我们也是如鱼得水,在江南水乡快乐地穿行。
“江南的水呢?”我问三个正在田边打井的老农。
青年农民大都进城打工挣钱去了,农村成了老人和儿童的世界。老人渴望着水,也渴望着别的什么东西。
“江南的水啊?”一个白发农民看了看陌生的我,拖长声调,冷冷地说,“走啰!”
“走了?走到哪里去了?”我惊讶地望了望四周。
四周是一片干裂的土地。
但我又似乎明白了一些。由于谷价比棉价低,农民们大都将水田改作旱地了。水田需要蓄积大量的地表水,而旱地却不需要。于是湖,堰,沟,不再贮满水,而是经常放浅,经常放枯。到天干久旱时,到需要灌溉时,就找不到地表水了。地表水枯竭了,就打井抽地下水,一为家用,二为浇地。时间一长,地下水也就少了。
“怎么不在沟港、堰塘、湖泊中蓄积一些水呢?”我不甘心地问。
“有毒的水,蓄它做什么?”白发老农焦急地看着从井下抽出的带有泥沙的一线软绵绵的水,不知是在怨人还是在怨己,“农药污染,垃圾污染,工业污染,这样的水还能喝吗?这样的水还能浇地吗?干脆放进大河,让它流进大海吧!”
一阵热风吹来,刮起地面灼热的尘土,扑向我们的眼睛和脸面。我转身背对着热风,眯起了眼睛。
“江南都起沙尘暴了!”白发老农望着越旋越高的沙尘,不敢相信地嘀咕道。
我跟着望了望高远的天空,问:“怎么老不下雨呢?”
“下雨?龙王爷自己都缺水了,哪还有水给你呢?”白发老农指指天空,“天上还有云吗?河干了,塘干了,地干了,哪还有水来蒸发啊?地上没有了水,天上哪来的雨啊?”
我想到地理书上摆出的一条条下雨的原因,就想同他争辩争辩,但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把被太阳晒得灼热、枯干的手伸到水管下,接受那凉飕飕、软绵绵的地下水的问候。我发现,老农的手是干皱的,脸是干皱的,嘴是干皱的。那么,他的心也是干皱的吗?
白发老农爱怜地看着那一线细细的井水,就像看着娇弱的幼儿。这幼儿笑着,笑着,摇摇晃晃地,兴致勃勃地,跑进了干裂的田地里,突然掉进了宽宽的裂缝中,不见了踪影。而裂缝边的枯苗,似乎在大声地呼救。
“假使有一天,地下水用光了,我们的子孙咋办啊?“他紧锁着眉头,做出一个杞人忧天的样子。
我联想到上海、北京等大都市大量使用地下水而导致地面下沉的报道,我实在找不出伟大的理论、高妙的理由来说服他、安慰他。
如果有一天,江南水乡也变成了沙漠,那是上帝的过错,还是人类的过错?
“我活了七十七,到现在更加糊涂了:江南的水,是去了大海呢,还是到了天上呢?”
我想了想,说:“江南的水,去了大海,到了天上,更是进了心田!”
“土地是干渴的,人心也是干渴的。”白发老人望望北面,感慨地说,“上面来了一点点水,大家都拼命地抢啊,抢啊。”
“没有了清水,谁来养活这些庄稼啊?”白发老农又说。
我差点听成了“没有了年轻人,谁来养活这些土地啊?”我顾自笑了笑。
“没有了清水,谁来养活这个世界啊?”我确实想接着他的话说,但望望高高的天,我还能说什么呢。
江南的水,你去了哪里呢?
2011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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