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雨天的下午，天气总不是那么将就。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口到扣的铁锅，刺骨的冷风夹杂着冷雨无情地拍打着房屋、树木和街道，像是要将这一切都吞噬掉似的。
街道上，行人已经屈指可数。街道的拐角处，母亲披着一张缀着几个小洞的胶布，，双腿夹在火早已熄灭火盆上打着抖，米摊子早已收好了，因为在这样糟的天气这样晚的时间根本就不会有人来买米，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希望自己能幸福地蹲在火塘前。
“摊子都收好了？”我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征询似的问道。
“收好了。”母亲小声答道。
“那我去叫爹上来一起回家了吧！好冷的天！看你都冷得像打摆子一样了，我的手脚也冷僵了。把米拿去哪家寄①了就回家吧！”我用嘴里那点可怜的热气呵着手道。
“嗯，再等会儿吧！”母亲依旧没有抬头。
“天这么冷，时间也不早了，摊子也收好了，还不回家，你还要等什么呢？”我惊奇地看着母亲。
“你爹都还没有上来呢，我们再等他一会儿吧！”母亲抬起头来向着父亲去卖米得那条小街眺望着。
她头上包着一张粉色但已经洗得发灰的首巾②，首巾的边缘零零碎碎地探出几缕卷曲的头发，头发上面点缀着无数细小的珍珠般地水珠。首巾的下面是一张因冷而变得紫红的沧桑的脸，脸上有许多过了冬的老黄瓜皮似的皴裂的条纹，上身穿着一件有些起球的暗黑色的棉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红色水筒鞋。
“我下去叫爹上来吧！顺便还可以和他一起把米扛去寄，那米挺重的”我说着便伸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胶布，准备下去。
“还是等他自己上来吧！”母亲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妈，你到底是怎么啦？”我有些生气了，提高声音道。
“我的背篼被人家借走了！他还没有拿来赔③我呢！”母亲轻轻答道。
“现在还没有拿来赔？我怕他自己都已近回家了，你还在这里等什么啊？我们回家吧!下个街天他会拿来赔的”
“还是再等等吧！”
“你把背篼借给哪个了啊？你认得他不？”我试探着问母亲，母亲轻轻摇了摇头。
“你认不得人家你还把背篼借给人家做什么啊？要是他不拿来赔你你去找哪个？我爹认得的话肯定会操④你的！”
“人家和对门的那家买了一百二十斤煤，他扛又扛不起，抬又没有人跟他抬，我看着他可怜我就把背篼借给他了！哪个认得他会拿去这么久都不拿来赔我呀！”
“他拿去多久了啊？”
“有两个多时候⑤了”母亲又把头低下。
“你们两娘母儿在做哪样？难道你们不认得冷吗？这么晚了都还不拿米去寄，我怕你们是想打黑猫儿⑥回家了吧！”我身后响起了父亲坚毅而急促的声音。
“我们在等你上来呢！”我抢先回答道。
“那块拿米去寄了回家吧！”父亲说着弯下腰去准备把米抱去寄，却看见母亲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
“你到底是怎么啦？赶紧收拾好了就会去了，怎么像木偶一样的坐在那里啊？”
“我把背篼借给人家了，人家还没有拿来赔我呢。”母亲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借给哪个了啊？今天都这么晚了，怕他是要下个街天才会拿来赔的！”
“我认不得他是哪个，但是他说一下会儿就拿来赔我的。”
“认不得的人你也借给人家？一个背篼三十多块钱呢！你以为三十块钱那么好找吗？老子一天累死累活的才找得三四十块钱，你怎么一点都不认得可惜啊？”
“人家会拿来赔的！再说了，人家多可怜的，将心比心嘛，你碰着这种事你也许也想帮帮人家呢！我帮帮人家有什么不对吗？”母亲道。
“可怜？你可怜人家人家可怜你吗？前两街人家拿张假钱来和你调⑦零钱，你不会认钱久换给人家了，上个月，人家也是来和你借背篼，人家赔你了吗？这回还不是一样的！老虎借猪－－有借无还！你不信你就看好”父亲道。
“算了吧！人家都把背篼拿去了，你们再吵也没有用的啦，省点力气早点回家吧！”我劝解道。
父亲絮絮叨叨地边说着边扛米去寄，母亲抱着米袋子跟在父亲后面，一言不发。我留在原地看东西。
父亲和母亲将米寄好了回来的时候，一个汉子背着那个新背篼回来了。他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我本来说背到上面找到车就给你送下来的，没有想到没有车了，我想拿背篼下来赔却又没有人帮我看管东西，所以只等到有车的时候才拿来赔你了”
“拿回来就好了，天黑了快回家吧！我们也要回家了。”母亲接过背篼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和父亲道“看吧！我都说人家会拿来赔的，只是人家哈没有忙得赢拿来呢！”
听着母亲的话，父亲扭头看着远方模糊的山，我红着脸低下了头。
一阵风把浓浓的雾气吹散开来，母亲在风中笑了，笑的很舒心。

注：①寄：农村人带东西到街上去卖，卖不了的就寄存在亲戚或熟人家里，方言里叫做“寄”。
②首巾：农村妇女的包头，像枕巾。
③赔：方言，还。
④操：c鄌，方言，骂。
⑤时候：方言，小时，钟头。
⑥打黑猫儿：方言，摸黑路。
⑦调：tiǎo，方言，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