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母亲
五月,母亲家院里那棵碧绿成荫的苹果树开花了,淡淡的绿霭红霓弥漫了一树;父亲在窗前植下的紫色金钟纷坠着串串的蓓蕾,仿佛风来就要生成“叮当,叮当”的和声;母亲去年从路边挖回的一株樱桃苗已长到一米多高,吐了
五月,母亲家院里那棵碧绿成荫的苹果树开花了,淡淡的绿霭红霓弥漫了一树;父亲在窗前植下的紫色金钟纷坠着串串的蓓蕾,仿佛风来就要生成“叮当,叮当”的和声;母亲去年从路边挖回的一株樱桃苗已长到一米多高,吐了几簇轻盈的粉蕊儿;前廊亭台上那盆佛手似挺拔的仙人剑,正顶着水灵灵的五朵奇葩绽放,父亲说属今年开得最多、最好看了。五月,叶茂花繁的五月;五月,草长樱红的五月。
五月,母亲说:“你妹再也看不见这些花儿了。”
从妹妹病重,医生让准备后事开始,大家就瞒着患病的父亲,连母亲也不能透半个字,只等以后慢慢让他们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妹妹在生命弥留之际,迷迷糊湖含混地一遍一遍唤“妈妈”的时候,我的意志轰然崩塌。无助地打电话给母亲:“妈,飞儿要喝米汤,您快送过来啊。”母亲带着盛好的稀粥来了,一见病室里拥着那么多人,母亲就瘫倒在妹妹的病床前。妹妹听见了母亲一声声的呼唤:“飞儿,我的孩子!飞儿,我的孩子!”一瞬间,妹妹眼睛异常明亮,她竟然奇迹般的微笑了,微笑了,笑得那样好。然后,母亲眼睁睁看着她坚强的开始女儿倒气,倒气,直到安详的飞走了……
母亲昏阙过去,陷在极度悲恸中的我们茫然不知所措。
母亲醒来,咽着泪,硬挺着身子,不断地拍着前额安排着一切。并一再嘱咐:别让你爸知道,他身体不好,受不了。
可是,妹妹离开的当晚,我和小妹搀扶着母亲从医院夜半回家,临下车前尽管母亲不停的擦拭脸上抹不掉的泪痕,我和小妹朦胧的泪眼不自然地躲闪着父亲那急切探询的目光,父亲全明白了。
父亲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一动不动。
母亲揩把眼泪,用力摇摇父亲:“孩子他爸,不要吓我,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要挺住啊!”
父亲眼角慢慢淌下浑浊的泪滴,母亲终于当着父亲的面哭出了声音。
五月十三日是妹妹三天圆坟的日子,五月十三日是母亲节。
然而,那天没有人送母亲母亲节礼物,母亲连一声祝福的话都没有听到。悲伤占据了每个人的心,我们噙满泪水的眼中只能默默地溢着对母亲的祝福和祈愿。
火化后土葬是母亲的决定,也是妹妹的遗愿。妹妹得知癌细胞已大面积扩散后,曾经说过要葬在萧家的茔地不去日本。这一点,母亲一直没有表态,她是不愿相信女儿真会离开她。但母亲又对妹妹讲过:嫁到人家去的人怎能不入人家的茔地呢?这与情与理都是不对的。
此时妹妹的婆家人提议先将妹妹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里,等做好母亲的工作再迁去日本。母亲立刻和人家说:飞儿喜欢干净,喜欢肃静,殡仪馆不适合她。况且,以后我老了,眼睛花了,腿脚不好用了时,偌大的殡仪馆里我怎样去找我的女儿呢?何况……就葬在萧家茔地旁的那座山上吧。如果飞儿有灵的话,有她爷爷、奶奶伴着,倒也不寂寞,也算遂了孩子的心思……
妹妹的婆家人同意了。他们还要返回日本,妹夫和十四岁的外甥女也同时跟去。而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永远不再回来。
松涛阵阵,野花飒飒,泉水淙淙。妹妹的新家依山傍水,置在翠柏苍松中。然而,妹妹的新家显得那般孤零零。
我们把五谷杂粮播撒在妹妹的略长略小的坟头上,母亲佝偻着身躯,蹒跚地撒着葱籽,喉间咕噜着:“孩子,打你住院就没看见花儿,没看见草儿,如果老天怜你的话就让这些葱籽早早发芽……”
风儿呜咽,鸟儿呜咽,青山脚下的碧波在呜咽;白云不忍看,花草不忍听,虫儿避开糕点、水果绕开了;太阳掩面躲进云层后去了……
妈,别哭了;妈,回家吧;妈,下雨了……
和妹妹挥泪作别的时候,雨劈劈啪啪落起来了。
那一夜,下了一夜的雨,雨水拍打在窗棂上,玻璃上,又顺着玻璃默默地滑下来。
妹妹走的前两天,母亲家的大白猫产下四只小猫。而这个雨夜,大白猫没有回来。小弟说大白猫生过两窝崽,夜里从不离开她的孩子们,这次一定是吃了被毒掉的老鼠,不会回来了。四个小猫在纸箱里爬上去掉下来,掉下来又爬上去,咧开嘴“喵,喵”不停地叫着,抓挠着。全家笼在悲恸中不能醒来,没有人理会小猫们揪心扯肺的嘶鸣,只是这叫声陡增了一家人的悲伤,这雨夜是更加凄惨了,大家的心情愈是悲怆了。
我们的劝慰对母亲已属多余的了,连我们都认为那些话有多么自欺欺人,不堪一击。
不知什么时候了,母亲止了哭声。对大家说:“睡觉吧,累了这么多天了,我没事的,这也困了。”说着母亲闭上了眼睛,母亲的故作轻松令我们更加心痛。我们躺下来,想着母亲该歇歇了。而小猫们不懂,它们还在一刻不停地叫着,大概饿了吧?大概再找妈妈吧?可谁顾得它们呢?
许是母亲以为我们真的睡着了,过了一小会儿就转向父亲那边给父亲掖下被角压低声音说:“孩子爸,什么都别想了,咱们还得好好活着,别让孩子们惦念了,让他们都放心地回家去吧。”
我假意睡去,却看见父亲不时的微微翻转一下身子,听见母亲压抑的啜泣和长长的叹息。
明灭的街灯跳到窗上,撕下斑驳的碎影和着雨水静静的流淌。
五月的雨,绵长,五月的雨夜,凄冷。
忽然,母亲悄悄坐了起来,下了床。自妹妹离开后,母亲一直滴米未进,大多躺着。我们担心母亲想不开,大家一直心照不宣地盯着母亲的一举一动。这时我看见母亲一步一步挪到纸箱前,弯下腰把四个小猫聚拢到一堆,逐个抚摸搂抱了一遍。随后冲了一杯奶粉过来,母亲将奶汁倒进浅盘子里,显然小猫们还没学会在盘子里吸奶汁,它们四处乱爬,抓翻了盘子。
母亲找来滴眼液塑料药瓶,挤净残留的药液,涮干净,抽进奶汁,抱起一只小猫搁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掰开小猫的嘴巴,小猫竟然狠很的吸允起来了。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小猫偎在母亲怀里,母亲轮流着一只只喂下去。小猫吃饱了,小猫乖了,小猫安静了。
晨曦那缕露白丝丝缕缕映了屋子每个角落时,黎明竟然这般岑寂,静谧得只听得雨“沙沙”的声音。
母亲躬着的身形愈加清晰了,母亲的银发愈加雪样的白了。母亲缓缓地抬起头,尽力望向窗外。苹果树繁茂的枝叶在雨中摇曳,金钟花儿就要绽开了。我倏地发现,母亲那深陷的黑眼窝中闪动着一串光亮。
我听见母亲自言自语着:雨,下吧,葱籽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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