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亲情散文
村后有座山,山下有棵树,树下有座坟,坟里埋着姐和娘。我不记得娘,只记得姐。坟里的姐,花一样的年龄,花一样漂亮。娘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她却去了另一个世界,娘走时,姐八岁。小时候,姐一直无微不至地陪在我身边
村后有座山,山下有棵树,树下有座坟,坟里埋着姐和娘。我不记得娘,只记得姐。坟里的姐,花一样的年龄,花一样漂亮。娘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她却去了另一个世界,娘走时,姐八岁。
小时候,姐一直无微不至地陪在我身边,让我觉得我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别人有娘我有姐。
七岁生日那天,姐第一次带我给娘上坟。
娘的坟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依山傍水,山坡上满是青草,其间有星星一样的小花。坟前有一棵垂柳,姐说是爹栽的,娘走后爹怕养不活我,就在娘坟上栽了棵柳树,柳树好养,爹想让娘保佑我平安长大。柳树枝条纷披,似无数条绿色的长臂,将娘的坟环抱其中。小鸟在枝叶间歌唱,阳光在枝叶间跳舞。姐拉我坐在柳树下,搂着我说:“弟弟,娘嘱咐我要带好你”。一股由内而外的温暖将我包围起来,令我想在这温暖中睡去。姐拉我和她并排跪在娘的坟前,姐磕了一个头说:“娘,俺要挣钱,给弟弟治好腿。”
我的腿是一次上树摘山果时摔折的,因为家穷,一直没治,骨头长错了位,我成了瘸子。姐很愧疚,这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姐刚刚小学毕业,听说省城能治好我的病,姐便不再念书,她要打工挣钱给我治病,姐走那天,正好是她的十五岁生日。
姐进城前给我联系好学校,要我上学念书。我想念书,但怕上学,我总觉得许多双眼睛,总是刀子一样追着我,毫不留情地捅在我的瘸腿上。姐五年级的班主任张老师,就是那个齐整得像在电视里住过的城市姑娘(小时候我以为漂亮的人都住在电视里),天天到我家来,姐进城后,张老师便成了我的姐。我喜欢童话,张老师送我许多童话书,我最爱读《一千零一夜》,我暗暗发誓:等长大了,我也要写一千零一篇童话,我要做中国的童话大王。
两年后,姐回来了,带我到了省城医院。我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花光了姐两年的工钱,我能和别人一样走路了。
姐再一次带我给娘上坟,姐拉我并排跪在娘坟前说:“娘啊,弟弟的腿治好了,我要给弟弟盖一座大瓦房。”姐给娘磕一个头,长发和柳丝一起吹到我脸上。
姐又进城挣钱了,在张老师的帮助下,我上了初中。我初中毕业时,姐回来,我家盖上了全村最漂亮的新房。全村人都夸姐,姐成了村里女人的领袖,无论走到哪儿,姐都是群星里的月亮。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为了照顾家,我不念书了,开始边干活边写童话。
整好家院,姐又该走了,走前,我和姐一起第三次给娘上坟,姐拉我跪下给娘磕一个头说:“我要给弟弟娶一个好媳妇。”
以后的日子,姐常在城市和家之间穿梭,我家的条件越来越好,成了乡亲们眼里的天堂。我的文学路也越走越远,十四岁,我开始发表童话,并渐渐有了名气。我十五岁生日,也是娘的十五周年忌日,姐在娘坟前的柳树下为我举行生日宴会,我们吃菜,喝酒,和娘说话。后来姐开始给我唱歌,细长的柳丝围成翠缦,布置成空灵和神圣的声场。姐的歌声,似荷塘月色,蔓延着一种柔软的,温暖的,厚实的却带点疼痛感的东西,紧紧地揪着我的心,好像特别贵重的物品一下子被打碎了。我感觉到有一种细细密密的伤感正慢慢爬上我的肩膀、脖子、头发,一点点地向里渗,直渗到灵魂深处。
记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姐遭到村人的鄙视,理由似乎又简单又充分:一个女人,咋能挣恁多钱?长得恁漂亮,在外肯定难干啥好事。连爹也似乎相信了姐玷污了门风,姐慢慢成了瘟神,谁也不再和她说话,于是姐住到城里很少回家。二姑到我家劝爹赶快把姐嫁了,我也希望姐能找个好人家,姐却根本没把姑的意思当回事。
娘的十六周年忌日,我的十六岁生日,姐在准备祭品,爹说:“你别动,一切让你弟弟来吧,他干净。”姐默默走开,晚上,姐自缢于娘坟前的柳树下。那年,是姐的第二个本命年。
我把姐安葬在娘的身旁,也许是挖坟坑时动了柳树的根,娘坟前的那棵柳树慢慢死掉了。多少次,我顺着山下的小河,逆流而上,寻觅姐在水一方的香魂,小河,弹奏的总是那首不变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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